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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 夜半摸上美人榻

太史阑起身推门,还没到院子门口,已经听见了争执声。

“你们在这里干什么!”

“你们跑来干什么!”

“我们前来提审人犯!”

“人犯!哪来的人犯?这三更半夜的,怎么提审?莫不是要下暗手害人吧?”

太史阑皱了眉,这说话的不是杨成吗?

“吱呀”一声,她推开院门。

门前两堆人,各自斗鸡般相望,左边是青黑衣袍的西局太监,右边是花寻欢史小翠沈梅花杨成等人。

太史阑目光往地下一落——好家伙,院子前的树下,铺着七八张席子,满地还有瓜子壳。

再看看花寻欢等人还有些皱的衣服,太史阑怔了怔。

她们竟然露天睡在门口保护她?

花寻欢等人看她出来,都围拢上来。

“为什么不进去。”她问花寻欢。

“董旷说,”花寻欢凑在她耳边悄悄道,“他也不好太得罪西局的人,让我们别为难他,在你院子门口守着别进去,西局也不好说什么。董旷说西局的意思是连我们也一起软禁的,现在他放我们自由,已经惹西局不高兴了,他的难处,请你谅解。”

“那也不能睡在外头。”太史阑皱眉。

“就当露天野营咯。”花寻欢笑道,“赵十三派人回去北严了,说要寻北严百姓联名上书为你申冤,你的事儿,不是西局这群狗崽子想抹黑就抹黑的,李先生也带信给我,让咱们务必忍耐几天,不然我早出手,狠狠揍这群狗崽子。”

“那就揍吧。”太史阑说。

“啊?”

“这人也不多,”太史阑看一眼那十几个西局探子,“我答应被软禁是给他们面子,还想夜半来提审那是他们不要脸,对不要脸的人只好打脸,揍吧,揍完我处理。”

“就等你这一句!”花寻欢兴奋地“嗷”了一声,仰头道,“兄弟们下来揍人啊!”

唰一声,赵十三的手下们,太史阑新招的护卫们,还有几个生脸孔,都从树上窜下来了。

“那是李先生派来保护你的。”花寻欢把那几个生面孔指给太史阑看,“他说他最近家族事务繁忙,无暇亲身保护你,特派来几个帮手,啧啧,一流高手啊!”

太史阑没说话,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什么。只道:“先卸下他们的武器,还有,别打脸。”

上上下下几十号人,瞬间围住了西局的探子们,那十七八个人顿时惊住,再也没想到,在这总督府内,待罪被软禁的人,竟然敢对他们下手。

“你们疯了!”他们大叫,“我们是西局!西局!”

“我还是东厂呢!呸!”花寻欢大叫,“打!开打!”

于是也便开打了。

人多欺负人少。

囚犯欺负看守。

晋国公府护卫横行天下,太史阑新招的护卫根本不知道西局是啥玩意,只想表现自己,李扶舟派来的人是江湖人更不买西局的帐,再加上早已对西局恨之入骨的二五营学生,顿时打得天花乱坠金星四射,打得上蹿下跳烟尘四起,打得西局太监淤紫条条生桃花朵朵开,打得满场人影乱窜惨叫连连,其中以花寻欢打得最卖力,蹿进蹿出脚底生烟,一会儿“哇哈哈”扑进某个战团,啪啪啪几大拳,一会儿跳上树翻身扑下,生生撞翻了某个倒霉蛋的肚子,一会儿“我来也”滚到某个探子脚底,掐住他脚筋抓起来四处挥舞,把偌大一个人拽着飞得和旗帜一样,惨叫的太监和她的红同时在夜色里飞舞……

这一场打,风格别致瑞气千条,淋漓尽致酣畅痛快,总督府的护卫被惊动,赶过来一看这狂暴,吓得连回头禀报都不敢,花寻欢疯癫的狂笑,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导致总督府的下人们,噩梦连连。

西局探子们怒骂、惨叫、求饶、奔逃……不住有人呼叫对面小楼上那些留守的人员,可惜那些货探头看看底下烟尘滚滚,一边大喊“兄弟们莫急,我们就来救你们!”一边用木板敲击楼板,出咕咚咕咚的脚步下楼声,可怜那些底下的兄弟们因此以为后援马上就到,都苦苦拼死撑着,结果只闻楼板响,不见人下来,生生被打个半死。

太史阑始终淡定地看着,时不时捡起西局探子们掉落的武器,她将那些武器拿在手里,在这个枪尖上抚抚,在那个刀尖上摸了摸,那些崭新的武器经过她的抚弄,都微微改变了形状,卷了刃口,或者损了刀尖。

烟尘飞扬好一阵,太史阑瞧瞧差不多了,一挥手,暴力分子们唰地纵开,各自笑嘻嘻挽袖子。

“痛快!”花寻欢红潮上脸,两眼放光,好似刚刚花丛寻欢过。

太史阑对她招招手,花寻欢附耳过去,听了一会,眼睛渐渐亮起来,“好!”

随即她又和沈梅花等人叽叽咕咕一阵,众人有的欢喜有的不乐意有的好笑摇头,但都听话去办。

那群被打得晕头晕脑的探子们从地上爬起来,转着圈儿正想撤退,蓦然听见太史阑道:“这府里太气闷,出去玩儿。”

她说完当先便走,身后呼啦一下跟上一大群,探子们一瞧,急了。

太史阑是他们奉命看守的,提审不成也罢了,这要给人跑了,他们吃不了兜着走。

眼看太史阑带着人浩浩荡荡向外走,还有那群女人也拎着些什么东西跟了出去,这些人急了,一边派人禀报乔雨润,一边捡起自己的兵刃,不顾伤势,歪歪斜斜追了出去。

前头忽然来了一大群人,却是董旷府里的护卫闻声而来,太史阑不避不让走过去,就好像没看见那群试图拦阻的人,一边对身边火虎道:“出去逛逛,马上回来,谁要拦我们,你把他坠两块石头扔湖里去。”

“两个两个绑在一起沉得更快。”火虎咧嘴笑。

“随便你。”太史阑停也不停。

董旷的护卫们,已经冲到太史阑面前的脚,忽地打了个转,脚跟一旋,从另一条路走了。

“今儿月色不太好啊,啥都看不清。”

“是啊是啊,刚才我差点被地上石子给绊了。”

“这路不平,我崴了好几次脚了。”

“那咱换条路走?”

“换条。”

一群护卫自说自话地走远了,那群满脸喜色正要招呼求救的西局探子,人人打了个踉跄……

太史阑带着她的浩荡的人群,一路坦然过了董旷的二门和后门,董旷原本就不想在其间多事,也对西局没啥好感,早已嘱咐过属下敷衍着西局,不必和太史阑硬碰硬,太史阑一路出门,愣是没一个人拦着。

西局探子们先是怒火填膺,跟着跟着也便冷笑了。

无论如何,太史阑是停职待勘的有罪官员,按照南齐律例,如果她今日踏出了董旷府邸,那么,无罪也会变成有罪,直接一个“藐视朝廷法度”罪名就可以扣下来,乔大人都不用费心再审,直接可以让她入狱了。

那才正中下怀。

探子们互相望望,也开始跟得悠哉悠哉,就等着太史阑一只脚迈出董旷宅邸后门了。

太史阑推开后门。

总督府建于闹市,后门对着不远处一条街就是昭阳城最热闹的夜市,此时华灯初上,人流不绝。

太史阑站在门槛上。

探子们两眼开始放光。

太史阑抬脚。

探子们屏住呼吸——落地!落地!快落地——

太史阑收回脚。

探子们,“……”

这女人咋了?害怕了?

探子们正不知高兴还是失望,太史阑忽然又抬起脚。

探子们紧张地握拳——落地!落地!快落地——

太史阑脚尖虚空一弹,又慢慢收回。

探子们:“……”

太史阑忽然又抬脚。

探子们直勾勾瞪着。

果然下一瞬,这货又把脚收了回去。

她站在门槛上,踢腿、收腿、踢腿、收腿,伸臂、收臂、伸臂、收臂……开始练习广播体操。

探子们的眼珠子滚了一地……

门背后花寻欢笑得满地打滚,“哎哟我不行了,太史阑太缺德了……哈哈哈哈哈!”

“花教官,干正事!”史小翠又好气又好笑把她拉起来,伸手打开旁边一个罐子,手掌伸进去,出来时沾了满手热血,她胡乱地往花寻欢脸上一抹,又给自己抹了抹,顺手给杨成抹了一袖子。

“好臭,为什么给我抹脸——”花寻欢咕哝。

“为什么不给我抹脸——”杨成不满。

……

门背后其余人也在忙忙碌碌打扮自己,撕破点衣服啊,弄乱头啊,抹点鸡血啊,擦点青粉和紫萝卜汁啊……很快一群“衣衫狼狈满身鲜血”的被迫害人群便诞生。

赵十三把景泰蓝也抱了出来,小子觉得很好玩,格格笑着,也给自己抹了个大花脸。

“你们在干什么——”探子们开始觉得不对劲。

火虎拎着一桶鸡血,一个高手虚空掌风一扇,鸡血溅起,大多泼在了探子们的兵刃上。

“你们要干什么?”探子们觉得不对,开始警惕地后退,但后路已经被那群李扶舟派来的高手堵住。

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闹,夜市马戏开始了,人群开始往那个方向去,正经过这条巷子口。

“可以开始了。”太史阑抱胸,瞟着那个方向,淡淡道。

赵十三抛了一副锁链下来,太史阑慢条斯理松垮垮戴在手上。

花寻欢“嘿”地一声,当先窜了出去。

“救命!”她大叫,“西局大人们,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!”

花寻欢嗓门大,一团微红的头火似的,一窜出去就吸引了路人的目光,人们纷纷扭头,就看见一大群“衣衫零落,满身血迹”的人们,从总督府平日紧闭的后门冲出来。

百姓向来有爱热闹的天性,一看有八卦可看,马戏都不瞧了,纷纷涌进巷子,花寻欢等人迎头赶上,凄切大叫,“父老乡亲们,救救我们,救救太史阑!”

“太史阑?”百姓们愕然,随即有人道,“那不是那个一人救北严的女英雄吗?”

“对对。”有人眼尖,认出了倚在门口的太史阑,“那不就是?今儿早上我在城门口还瞧见过她。”

“怎么了,她不是上昭阳城授勋的吗?怎么落到这个地步?”

“西局探子颠倒黑白,栽赃陷害!”口齿伶俐的史小翠立即接了上来,“污蔑我等私通西番,要将我们酷刑下狱,可怜太史和我们浴血鏖战,拼死挽救北严,到头来却蒙受此千古奇冤……”

跑江湖卖艺出身的史小翠一唱三叹,抑扬顿挫,众人听得眉头大皱,再看看太史阑,太史阑“萧索”地立在门槛上,抱着她那同样“惨遭殴打,满脸鲜血”的孩子,一动不动仰头看天,身影被门楼的暗影遮没,打一线冷冷的月光,看起来分外孤清凄凉,充满英雄落魄的意境……

其实她不过是演不成戏,只好摆酷罢了……

景泰蓝倒是想演戏,可是脸上粘哒哒的染了血,扯表情人家也看不清,只好维持和麻麻一模一样悲愤看天的姿势,这般小人儿做这种沧桑姿势,瞬间气氛充满了违和感,天都快要被看穿了。

众人的心也被看穿了。

众人唏嘘了。

今早刚在城门前看见太史阑被隆重接入,怎么到了晚间就风云突变英雄下狱?这官场果然如传说中一般黑暗啊……

还有这些人怎么这么过分,连孩子都打成这样!便纵大人有罪,孩子也能有罪!

明摆着欺负人!

很多汉子涌了进来,嚷道:“污蔑功臣,颠倒黑白,这些狗官!”

“胡扯!胡扯!”那群西局探子鼻歪眼斜,暴跳如雷,“明明被打的是我们……啊不,明明是他们暴力拒捕……啊不,明明是……”想了半天觉得怎么说都不是,只好捡个怎么说都不错的,“他们没被打,他们是伪装的!”

火虎忽然冲过来,抓起一个探子的刀,往地上一扔,“悲愤”地大叫,“没打?看看你的刀,都卷刃口了!还有你的枪,前头都戳平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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