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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章祭剑

强横的剑气已经贯穿了柳晗风的身体和血脉,这样强行施为,犹如将一张紧贴在墙上的纸硬生生撕下。自然,本已奄奄一息的少年,脆弱得就像一张纸。

将剑气剥离时强大的力量,犹如一只抓住他胸口的手,将柳晗风瘦弱的身体,自地上牵拉起来。他的侧脸脸色惨白,双眼空洞,而银白色的剑气被不断抽离他的身体,回归炉中那把遍布着血痕的剑。银白色的剑身,逐渐发出越来越夺目的光。

那剑身原本是暗淡的,每一丝剑气被从柳晗风体内抽离,回归剑的实体,剑身就会慢慢亮起银白色的光,犹如逐渐被注进杯中的水。

而鲜血几近流干,全身经脉被强横的剑气摧毁,当剑气彻底抽离出他身体的一刻,便是他油尽灯枯,完全失去生机的一刻。

背后的啸锋剑绽放着银白色剑光,照彻整个铸剑厅。而夙兴的眼神也一分分恢复清醒,手颤抖得越来越厉害。

最终,他停了下来。

法阵的光消散,无影无踪。最后被引出的那缕剑气,回归剑身的一刻,晗风的身体失去了支持,绵软地坠落。

他空茫的双眼注视着父亲,苍白的嘴唇翕动,轻声吐出最后几个字,就闭上了眼睛,向后无力地倒下。

“我恨你......”

最后一丝猩红的光灭去,只剩冰冷的石质地面,泛着玄青的颜色。夙兴身子一颤,连忙伸出手去,却还是晚了一步,只差寸许没能抱住儿子的身体。柳晗风仰面跌落在冰冷的地面上,再无声息,像被斩断了丝线的木偶。

“晗儿......晗儿......”夙兴急促地喘息着,颤抖着抚上儿子的脸庞。可是指尖才一触到,他就大叫一声,犹如被烫伤般跳开,将十指狠狠插进了头发。

“不,不......这不是我做的,我没有,我没有......”发冠散落,璀阳派大铸剑师披头散发地后退几步,突然用手狠狠指着躺在地上的儿子,几步踉跄,嘶哑地喊道,

“给我起来!你这个浑小子......你怎么不听我的话,啊?你来这干什么!我宁可用几百个人的命献祭这把剑,也不愿意用你一个人的,才和你小师叔想出那个办法,你居然不明白,来这里和我犯混账!臭小子,说啊,你还敢不敢了,敢不敢了......”

说到后来,他的表情便扭曲了,抓着凌乱的长发,淌下泪来。

“小师叔,这.......”长松小心凑过去,牵住商岳瀛的衣角。然而商岳瀛却合上眼睑,缓缓摇了摇头,“如此凌厉的剑气侵体,必然是全身经脉俱毁,回天乏术。你得空,好好劝你师尊罢。”

夙兴猛地扑了上来,抓住商岳瀛的肩膀,疯了一样乱摇,“休得胡言乱语!我命你立刻让他醒过来,马上给我把他治好,你听见没有,说啊!不然我就杀了你!”

“......”商岳瀛却只能沉默。

空寂的厅中,柳晗风安静躺着,如一尊被遗弃的木偶,身形显得如此瘦小,脸色如蜡一样苍白。清秀的眉宇间,凝固最后那一丝不干甘的神色。

夙兴直到筋疲力尽,才终于放开了手,佝偻着背,跌跌撞撞走开,跌坐在旁边的石阶上,撑着额头出神。

突然,就在这个时候,一阵金属震动时的锐鸣,洪亮地响彻了整个铸剑厅。夙兴霍然站了起来,和商岳瀛,长松齐齐抬眼,看向铸剑炉的方向。

炉中,煅烧的火焰缓缓熄灭了。而一把通透的银白色长剑,却缭绕着丝丝缕缕的剑气,带着犹如血脉一般的血痕,缓缓从炉中升了起来,像自群山后升起的明月。清辉自剑身重重扩散,几乎映亮了整个铸剑厅

——这把历经数十载铸造,凝结无数前人心血,威力可开天裂地,举世无双的神剑,终于在这一刻因血天成。

夙兴通红的眼,顿时被这剑光映得透亮。他仰起头,剧烈喘息几次,带着未干的泪痕,猛地发出一阵狂笑声,

“成了,成了!哈哈哈哈哈哈!我是当世第一铸剑师!我是无可争议的璀阳掌门!一代宗师!日后,我要凭这把剑一统江湖,无人可以阻我!哈哈,哈哈哈哈哈哈!”

他声嘶力竭地大笑,披头散发,状若癫狂,手舞足蹈,犹如酩酊大醉一般,跌跌撞撞地跑出了铸剑厅。

商岳瀛微微抿唇,眼神颤抖。看着这自己与师兄辛苦了无数个日夜的心血之作,他一时不知道是悲是喜。

夙兴跌跌撞撞的脚步声,终于消失不见。商岳瀛负手抬头,皎皎如月的啸锋剑浮沉半空,剑芒万丈。然而这荣耀和成就背后,又有多少不堪。

突然,他的眼光一凝,看到了刚刚出炉的剑锋上,某个令他留意的细节——剑身的实体已因柳晗风的血祭恢复得完好。然而银白色的剑气,却在靠近剑尖的位置,有一片暗淡的缺损。

这本来是不易被察觉的瑕疵,然而心细如发的商岳瀛,却还是看在眼中。

他微微转念,合上眼帘,举足走到柳晗风身畔,俯下身。

长松小心翼翼地,靠近柳晗风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的身体,长叹了口气,“小师叔,师弟他,当真已经没有办法救了吗?”长松轻问。

“......我唯有尽力一试。”商岳瀛皱眉,用手抵住柳晗风的胸口,尝试将灵力送入他的身体,看看能不能强行吊住他的性命。然而每一分送入的灵力,都犹如溢出的水一般返了回来,根本无法在晗风体内流转。

商岳瀛终究摇了摇头——这意味着,晗风的身体当真已经经脉俱毁,甚至连血脉都已断了,除非奇迹,再无救治的可能了。即便这时强行救治,日后也无可以活下去的可能。

长松小心伸手,摸到柳晗风的颈部,出售是一片冰凉。过了一会,他如触电般甩开了手——的确,柳晗风此时,已经再无脉息了。

“师弟,你不要怪我。但是只有你永远不在了,师尊才会真的重用我,才有我的出头之日!其实,其实我当时只是一时转念,没想到会是这样......不,这事不怪我,是师尊做的,不是我!”他喃喃说到最后,声音终究哽咽了。

“终究是我一错至此......”商岳瀛低声慨叹,“我以为我在主持正义,我以为我是迷途知返,善莫大焉,总是以正道自居......却原来,还是犯下了一个又一个错误,永远不可挽回......”

他伸手,小心抱起柳晗风的身体。十二岁的少年身体渐渐冰冷了,犹如破败的布偶,手足绵软垂落。

银白色的啸锋剑悬停在铸剑炉上空,清晖明灭。石壁上几个窗洞中射入几道天光——看来,外面的雪已经停了。

商岳瀛抱起柳晗风,从半跪站起身,却一时迷茫,不知何去何从——他已然得罪了师兄,这个他自幼拜师学艺的地方,恐怕是不能久留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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