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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、张若兰燕府怀世孙 王玉竹北平救纪纲

第二日一早,朱棣待受过了新媳参拜便回到书房,近日朱棣咳得厉害,若兰将止咳的药端来书房,朱棣刚将药喝下,朱棣的贴身宦官马三保便前来禀报:“殿下,道衍先生求见。”这马三保,本是云南人,洪武十四年,朱元璋命付友德、蓝玉征战云南,大获全胜,幼年的马三保作为儿童战俘被阉割后送入了明朝军队,朱棣在众多士兵中一眼便看中了这个骁勇多谋的孩子,于是将其收为贴身侍从,那年的马三保刚刚十岁。如今的马三保已经二十七岁,长成了身高八尺的男儿,他敦厚中带出几分聪慧,儒雅中更添几分骁勇。三保由于出身回族世家,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去默加朝圣,做一名‘哈只’,所以他从小就想坐着船穿越茫茫大海,驶向他心中的圣城。现在的马三保还不知道,若干年后,他将以一个光耀万世的名字实现了他的夙愿,并完成了七下西洋的壮举。听闻道衍前来,朱棣高兴地万分,吩咐道:“快将道衍先生请进来。”马三保应声而去。若兰赶忙说道:“既是道衍先生来了,那若兰这便去准备清茶。”朱棣点点头,若兰便退下了。

若兰备好了道衍喜喝的清茶,带着国香与海棠走在去朱棣书房的路上,突然韦凤娘与秀萍迎面走来,韦凤娘并未向嫂子施礼,却将手中的罗帕一挥,阴阳怪气地说道:“呦,这不是昨夜打碎我琉璃花瓶的蹄子?听闻你叫海棠?一夜不见,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呢,看来世子妃真是疼你呀,头上珠花是世子妃赏的?”国香在一旁见韦凤娘甚是无礼,自是气不过,带着不满之意说道:“郡王妃忘记给世子妃施礼了。”韦凤娘怒火中烧,走上前去,一巴掌打在国香脸上,“哪有你这贱婢说话的份儿?”说着还要继续打国香,若兰一把拦住韦凤娘的手,“凤娘这般不懂礼数,如何做得了郡王妃?”“我做不做得郡王妃岂是你个普通民户之女说了算的?”韦凤娘说完便挣脱了若兰的手,抓住了国香的衣领。

正在此时,有人喊了一声“住手”,众人看去,只见一位一身蓝衣的美妇人拉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子迎面走来,若兰赶忙对那妇人施礼,“张夫人万福。”那小孩子扯着若兰的衣角说道:“大嫂,昨夜,晴柔便听闻新来的二嫂好生厉害,今儿个一见,果然如此。”这一身蓝衣的美妇人乃是朱棣之妾张清瑶,张清瑶是朱棣的亲信燕山左护卫张玉之女,这张清瑶出身将门,从小与他父亲张玉习武,性格率直,那七八岁的女孩子便是张清瑶为朱棣诞下的常乐郡主朱晴柔。张清瑶看了看韦凤娘,开口说道:“咱燕王府的媳妇个个知礼明事,你好歹也是官家小姐出身,何故这般蛮横无理?你若这般不安分,难道让殿下分忧国事之余,还要费心王府琐事?”韦凤娘大怒,伸出手来便要打张清瑶,张清瑶一把抓住韦凤娘的手,“好一个不知深浅的恶媳,还想与我动手。”张若兰赶忙相劝:“张夫人,您也知凤娘乃是官家小姐出身,断断是禁不住夫人打的,念她刚刚入府,不懂规矩,就请张夫人网开一面可好?”韦凤娘的手被张清瑶拧得疼痛难忍,她已被这张夫人吓得不敢说一句话,张清瑶看着韦凤娘,“也罢,看在高煦的面子上饶她一回。”说完便松开了手。

这时,只听一老者的声音大笑着说道:“世子妃,贫僧正等着王府的茶呢。”众人寻着声音看去,是朱棣与一老和尚走了过来,韦凤娘细看那和尚,心中一惊,那和尚已是花甲之年,生着一对三角眼,形如病虎一般。韦凤娘正在思忖:“这和尚的样子好生威仪,定是不好惹的,他是谁呢?看样子与父王私交不错。”韦凤娘正想着,只见张清瑶与张若兰都向那和尚施礼,“道衍先生万福。”道衍赶忙还了礼,韦凤娘听闻那和尚叫道衍,便也跟着施礼:“道衍先生万福。”道衍也是微笑着还了礼。此时朱棣脸上颇有怒色,“凤娘,你在这做什么呢?”“我?我……”韦凤娘吱吱呜呜,海棠赶忙说道:“回殿下,郡王妃见了世子妃不施礼,还在此出手打了国香。方才,她还险些对张夫人动手。”朱棣大喝道:“放肆,还有没有规矩,怎么连长幼尊卑的道理都不懂?”凤娘赶忙狡辩:“父王,我没有。”若兰见此情状赶忙说道:“父王,凤娘她刚入府……”若兰说着突然觉得身体不适,竟作呕起来。朱棣见状,忙问:“怎么了若兰?哪不舒服?快,快扶世子妃回房休息。”国香、海棠听了吩咐赶紧扶着若兰回了房。朱棣转身看了看道衍,说道:“若兰身体一向很好,今日怎会不适?道衍先生出身行医世家,精通医术,还请道衍先生替若兰瞧瞧。”道衍应道:“贫僧自当尽力。”朱棣又扭头看了一眼韦凤娘,说道:“长幼有序,尊卑有别,见了你大嫂不施礼,反而在此无理取闹。清瑶是你的长辈,岂能如此无礼?念在你刚刚入府不懂规矩,先不责罚你,你先回去好好反省,以后多向你嫂子学。”“是,父王。”韦凤娘悻悻而归。

若兰躺在床上,道衍隔着屏风为其悬丝诊脉,过了一会,道衍说道:“恭喜殿下啦,世子妃有孕两月,观世子妃脉象与步态,这一胎应是位世孙。”朱棣听闻大喜,“道衍先生出身行医世家,医术在北平无人能及,既然先生说是世孙,定然错不了。”众人也跟着欢喜起来,高炽未用宦官搀扶,跛着走到床前,拉起若兰的手,两人相视一笑。朱棣更是欢笑着对令仪说道:“算来,咱们明年年初便能做祖父祖母了。玉竹最是贤淑周到,且平日里与若兰最是要好,你平日忙于府中诸事辛苦得很,不如让玉竹协助你照看若兰。”徐令仪喜不自胜,听朱棣如此说,赶忙回身吩咐自己的贴身婢女:“陶菊,快去把玉竹妹妹请来。”朱棣与令仪口中的玉竹,乃是朱棣的另一位妾,姓王,名玉竹。朱棣此时除了有令仪一位嫡妻之外,只有两位妾,其中一位是张清瑶,另一位便是这王玉竹,王玉竹长上若兰几岁,洪武二十三年,朱棣成功招降了北元太尉乃儿不花,朱元璋大喜过望,命李淑妃将全国征选的淑女带去几人让朱棣挑选,朱棣唯独看上了这位王玉竹,王玉竹随朱棣回了北平后,成了朱棣最宠爱的女子,不久便为朱棣诞下了常宁郡主朱篁箬。

徐令仪走到若兰床前,抚着若兰的头,“孩子,自你嫁入燕王府便尽心伺候殿下与母妃,府中诸事也都跟着日夜操劳,以后府中杂事要下人去做便好,不要事必躬亲了,养胎要紧,你父王与母妃我都盼着早日抱上世孙呢。”若兰笑笑,“劳母妃挂心了。”令仪欣然笑着又看了看高炽说道:“高炽,往日里若兰尽心侍奉你,如今她有孕,你得空要多陪伴她,女子怀胎十月最是不易,你做夫君的定要尽心才好。”“母妃放心,高炽定当照顾好若兰。”朱高炽高兴地应着。正在此时,王玉竹匆匆赶到若兰房中,向朱棣、令仪施了礼,高兴地说道:“方才正教篁箬习诗书,听陶菊说若兰有孕了,真是大喜。”令仪赶忙拉过玉竹的手,“劳烦玉竹妹妹同我一起照看若兰可好?”“当然,姐姐掌管王府诸事,怕是忙不过来,妹妹定会尽心,姐姐尽管放心好了。”令仪笑笑,“有你在,当然放心了。”二人正说着,道衍递给玉竹一张药方,说道:“世子妃的安胎药就有劳王夫人了,过几日贫僧再来切脉换药。”玉竹接过药方,“先生放心,我这便去。”

王玉竹坐上轿辇,带着贴身婢女郁离去北平最好的药铺买安胎药。不料在那药铺门前,一群壮汉正在围打一名青年男子,王玉竹在轿中看去,见那青年甚为可怜,便命郁离前去制止,郁离走上前来,厉声喝道:“燕王府王夫人在此,尔等还不快住手。”众人听闻王夫人驾临,赶忙停下手来,王玉竹掀开轿帘,缓缓走下轿来,众人敢忙施礼。被打的青年男子从地上爬起来,边咳边细细打量着众人口中的王夫人,只见她正值花信年华,鬓发如黛,肌肤胜雪,一对弯弯柳叶眉,一双含颦桃花眼,一袭素白的短衣长裙,配着竹绿色的宽袖褙子,若月宫嫦娥般俊俏,似落尘仙子般飘逸。正看得青年如痴若醉之时,王玉竹开口问道:“掌柜何故在此伤人?”那药铺掌柜忙答道:“回王夫人,这公子说他染了风寒,我便为他配好了药,谁知他不想付银子,抢了药便跑,这等无耻之徒,如何不打?”那青年咳着赶忙解释:“夫人,我本是山东秀才,生于宿安,名字叫纪纲,因父母双双病故,便来北平找舅父投亲,谁知舅母不肯收留,一路颠簸,染了风寒。昨夜客店中又遇到贼人,盗去了我身上所有银两,所以无奈之下……”王玉竹细细打量这位纪纲,只见他身材魁梧,器宇不凡,虽有落魄之相,但难掩勇武之气。王玉竹听罢走到药铺掌柜身前说道:“掌柜的,这药铺乃是悬壶济世、医病救人的,你看这公子咳得这般厉害,若是不用药,岂不是有性命之忧?她的药钱我付了,就请放过他可好?”药铺掌柜连忙点头,“听王夫人的。不知王夫人驾临,有何吩咐?”王玉竹从怀中掏出药方递给药铺掌柜,说道:“掌柜的亲自去配药,不可有半点差错。”药铺掌柜忙接过药方,媚笑着应道:“燕王府用药,我哪里敢不仔细?王夫人请放心,定是分毫不会差。”说完,药铺掌柜亲自去取药。王玉竹见纪纲可怜,转身问道:“郁离,纪公子身无分文,如何能回宿安老家?咱们还剩下多少银两?”郁离将钱袋递过来,答道:“付完世子妃与纪公子的药,还剩得这些。”玉竹自语道:“宿安距北平路途遥远,这些恐怕不够。”玉竹略作思索,褪下手腕上的一对翡翠玉镯,连那钱袋一同递给了纪纲,嫣然一笑说道:“公子今日遇到难处,我也没什么能帮到公子的,既然去舅父家投亲不成,待养好了身子,你去把这对翡翠玉镯变卖了,作为盘缠回宿安老家去吧。”纪纲接过玉镯与钱袋,感激万分:“今日夫人能如此待纪纲,纪纲此生愿万死以报夫人。”王玉竹笑了笑,“纪公子言重了。”二人正说着,药铺掌柜已将安胎药拿来,玉竹向掌柜道谢后,便转身回到轿中。

纪纲看着远去的轿辇,半天才回过神来,忙拉过药铺前卖菜的老翁问道:“大叔,这位王夫人是燕王府的?”老翁点点头,“正是,这位王夫人,闺名王玉竹,苏州人,现是燕王殿下之妾,为燕王殿下诞育了常宁郡主,王夫人一向贤德,颇为燕王殿下与徐王妃倚重。整个北平无人不知这王夫人才貌双全,贤淑端庄。你可真是好福气,能遇到王夫人相帮。”纪纲把王玉竹赠与的一对翡翠玉镯小心翼翼揣在怀中,接着问道:“燕王殿下只有徐王妃与王夫人这一妻一妾?”老翁答道:“还有一位张夫人,是燕山左护卫张玉之女,早便做了燕王殿下的妾,为燕王殿下诞育了常乐郡主。”“这王夫人可得燕王殿下的宠?”“当然,王夫人是燕王殿下最宠爱的女人,听闻当年燕王殿下在迤都山招降了蒙古太尉乃儿不花,陛下龙颜大悦,燕王殿下回南京复命时,陛下便将这王夫人赐予了殿下,王夫人一段白纻舞过后,燕王殿下便将她带回北平,从那以后两人恩爱非常。”纪纲听到此处,心中生出了几丝忧伤,不由得羡慕起了这位威震朝野的燕王殿下。令纪纲想不到的是,这位夫人、这对玉镯,让他从此思恋了一生,直至付出了自己的生命。

回到燕王府,郁离不安地问道:“夫人,那玉镯,夫人带了多年,就这样送给了那不相识的纪公子?”王玉竹看了看郁离,说道:“看那公子生得魁梧,若不是病得厉害,怎会被人家打成那般模样?落魄的可怜人,何不帮他一下。”“可玉镯乃是女子贴身之物,夫人何不送些别的?”玉竹笑了笑,“你看我通身上下的首饰,哪件不是殿下相送,哪里舍得送与别人,只有那对玉镯是我自己闺中之时所戴,只要不是殿下相送的,我都舍得。”郁离笑笑说道:“夫人对殿下就是如此钟情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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