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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十九、尽真心贤妃侍夫君 临寿终袁忠吐真情

夜里,还在奉天殿批阅奏疏的朱棣突然放下手中的笔,说道:“马煜,朕乏了,想去长安宫歇息。这几日梦初总说酷暑难耐,不愿出宫走,朕便未宣她来奉天殿。今日进过午膳之后,她便又回长安宫了。刚分开半日,朕便想她了,去长安宫。”马煜走上前来,“陛下,贤妃娘娘没在长安宫,贤妃娘娘在乾清宫呢。娘娘跟老奴说,等陛下乏了,告诉陛下,娘娘在乾清宫等陛下。”朱棣笑笑,“好,那咱们回乾清宫。”

待回到乾清宫,朱棣见梦初在龙床上铺着被褥,便一边走过去一边说道:“整个后宫也只有你敢无诏便入朕的乾清宫。”梦初听见朱棣说话,忙回过身去施礼,“老四回来了?”朱棣此时已走到了龙床前,见那龙床上的被褥已是换了新的,“这被褥很是精致。”梦初说道:“老四快看这床垫,妾已将床垫换成了灯心草的,妾年幼时听父亲说,灯心草草质柔韧,可降心火,可通气血。最宜做成床垫,内病外治不说,又最具安眠之效。看老四近些时日忧心国事不能安眠。妾便想起这灯心草了。”“朕还以为这几日热得你不愿出门,原来都是躲在这里为朕准备这灯心草的床垫呢,还是梦初最疼老四。”梦初笑笑低下了头。

此时紫嫣端着一木盆而至,“娘娘,净足的水好了。”梦初接过木盆,放在龙床前,“老四快来净足。这净足的水是将杭菊花煮沸再晾温了的,用它净足不仅清心明目,还能通身凉爽。这三伏天又热又潮,老四需好生调养着。待到三九天的时候,妾再将这净足水换成木瓜煮沸。那样便可活血暖膝,四体温和。免得老四再受风湿之痛的折磨。”梦初一边说着,一边替朱棣脱下龙靴,将朱棣的御足浸泡在了水中。朱棣怜爱地看着梦初,感叹道:“家有贤妻甚好。朕少年之时,皇后便是如此侍奉朕的。”梦初替朱棣净着足,“能侍奉夫君是妾的福分。仁孝皇后德被天下、恩泽六宫,妾哪里敢与仁孝皇后相提。”朱棣问道:“后宫女人多要争出高下,她们都想在朕的心中占在第一位,若是在朕心中,这第一的位置留给了别人,你心中会不会不畅快?”梦初笑笑答道:“其实很多时候,老四也未必清楚谁在你心中排在第一位,后宫妃嫔都是老四的妻子,能走入老四心中的,定然都有自己在老四心中的分量,既然谁也不可替代谁,又何必一较高下,让老四为难?敢问老四,若皇后娘娘、张贵妃、王贵妃与妾今日都在老四身边,要让老四舍去三位,留下一位,老四是不是谁都舍不下?”朱棣听了权梦初这番话,不禁拉过梦初的手,“你说的甚好,正是如此。正是你如此善解人意,如此懂得朕,朕才最离不开你。同你在一起,朕可以做最真实的自己,流露最真实的情感。家事国事烦忧,可只要与你在一起,朕便觉得欢愉。”梦初笑笑在紫嫣手中拿过巾帕,将御足擦干。紫嫣又赶忙端过一盆水来,说道:“请陛下、娘娘净手。”朱棣、梦初净着手,朱棣说道:“整个后宫的妃嫔,当属朕的梦初最解朕意。”“妾不是陛下的嫔妃,妾是老四的妻子。”朱棣将手擦干,搂过梦初,“对,梦初是老四的妻子。”朱棣摸着床垫,说道:“这灯心草着实松软,天色不早了,咱们夫妻快些安睡如何?”梦初放下床帐,应道:“好。”

郑和第二次出使西洋到了渤尼、暹罗、占城等国,郑和调解了暹罗、占城两国的纠纷,成功完成了二下西洋的任务。正在朱棣与权梦初百般恩爱之时,郑和二下西洋还朝,朱棣亲自午门相迎。此时的朱棣不仅尝到了万国来朝、君临万邦的滋味,更有知音在侧、红袖添香的惬意,这恐怕是朱棣最怀念的时光。

郑和两次出使西洋,皆满载而归。即使有美妾相伴,朱棣也一刻不忘记国事,永乐七年九月,朱棣派郑和率领船队第三次下西洋。

就在郑和出航不久的一日夜里,朱棣正躺在龙床上与杨士奇、杨荣议事,马煜匆匆走进乾清宫寝殿,说道:“陛下,袁公公病得厉害。”朱棣跃身而起,慌忙问道:“不是戴太医一直给袁公公调理着?”马煜叹了口气,说道:“袁公公好长时日都不肯服药了。”朱棣露出不解的神色,“为什么呀?”马煜答道:“袁公公近日总是说,陛下将江山治理得如此好,又有贤妃在侧相伴,见到陛下过得顺遂,他便可放心去了。”朱棣听了此话,赶忙冲出了乾清宫,快步向喈凤宫而去。

朱棣行至喈凤宫,见喈凤宫的灯亮着,便知袁忠还没睡去,朱棣走上前去,刚要推开门,便听见袁忠在殿中一阵猛咳后,缓缓说道:“娘娘,雅若,如今五十年过去了,你走了也有四十一年了,我从青丝熬成了白发,我如今已是九十高龄了。还记得那年太祖皇帝还是吴国公。有一天吴国公对我说,他爱上了一个蒙古族姑娘,名叫雅若,吴国公让我去那姑娘家提亲,我便奉命带着聘礼而去。当我那日见到你时,才知道世上还有如此美貌的女孩子,从那一天起我便爱慕了你一生。”

朱棣听到此处,心中为之一震,赶忙继续认真听着,只听袁忠继续说道:“后来吴国公当了皇帝,而身为蒙古女子的你,必须被赐死才能换来朝臣满意、江山稳定。太祖皇帝对我有救命之恩,我带去了册封你的圣旨、你的凤冠与霞帔,还有那要了你性命的鸩毒。当时我肝肠寸断,恨不得随你一同去,可我不能,因为你还有两个孩子需要我保护,他们虽为太祖的儿子,可历代后宫、皇子之争何等惨烈?他们没有了母妃的庇护,我如何能放心得下?你求马皇后收留四殿下与五殿下,又恳求我若日后他兄弟二人有难定要相帮,你的心思我如何不知?你的苦心我如何不懂?你临走前的苦心安排不就是为了他兄弟二人过得幸福顺遂?我如此爱你,怎能不苟活下来帮他兄弟二人?雅若,太祖皇帝也是爱你的,当年陈友谅大兵压境,太祖都不忘将你护在身边,后来他疏远你,只是你的族群与大明水火不容,他本想以疏远为由保住你的性命,可终究未能遂愿,才忍痛将你赐死。太祖也是无奈,你若泉下见到太祖,便原谅了他吧。”袁忠长叹了一口气,接着说道:“雅若,你便像你喜欢的梅花一般,玉骨冰肌、超凡脱俗,这一生,你是主,我是仆,我对你再是爱慕,也只愿做一世的守梅护梅之人。即便梅树已然不在,我也要护好梅树的孩子。四殿下刚刚登基之时,杀了不少忠臣,我本想上前劝阻,可转念一想,他不如此做,如何镇压反对一派?如何开创大明盛世?我虽日夜守在这喈凤宫,却无时无刻不注意着四殿下如何理政,若有不妥之处,我便是死也要劝谏,因为他已然背上了谋逆篡位的骂名,只有让他做一个有道明君才能让后世淡忘他的夺位登基,只有他立下功业为万民造福,才能受万世景仰。如今看来,是我多虑了。你的四儿是最出色的皇帝,他励精图治、勤政爱民,他开内阁、修大典、平安南、设交址,他修运河、谋迁都、东北建都司、西域设卫所,他派郑和下西洋,让天下共享太平之福。如今他已是君临万邦,身边又有一位贤妃深得圣意。五殿下那里也是,他整日里琴棋书画,王妃夫人相伴在侧,世子郡主承欢膝下。如今,他兄弟二人过得都好,我便可以去泉下见你了。”袁忠说完便猛咳了起来。

听袁忠几乎咳得喘不过气,朱棣赶忙推开门,只见袁忠伏在地上,朱棣疾步上前,将袁忠搂在自己怀中,“袁公公......袁公公......”袁忠有气无力地唤了一声“四殿下”,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,“就让老奴再叫陛下一声四殿下吧。还记得娘娘常在梅树下教四殿下与五殿下背诗书,《鹧鸪天?西都作》、《捕蛇者说》、《卖炭翁》,四殿下都是在那梅树下学会的。”朱棣抽泣着点着头,泪水早已打湿了龙袍,袁忠用手拭去朱棣眼角的泪水,缓缓说道:“四殿下,当初老奴甘愿入宫为宦官,不完全是甘愿侍奉太祖的缘故。四殿下能否答应老奴一个请求?”“袁公公尽管说。”“老奴死后,四殿下可否在老奴的坟上栽种一颗梅树?老奴要用自己的尸身做花肥,护得梅花开得旺盛。来生,老奴要化作那梅树的梅魂,引得心中的女子来梅树下,再静静地看着她幸福终老。”朱棣哽咽着点着头,袁忠见朱棣点了头,幸福地笑着离去了。朱棣紧紧抱住袁忠的尸身,放声痛哭着说道:“若没有你,不知朕从小到大会多受多少委屈,若没有你,恐怕朕早便身首异处。你自称为奴,却不知在朕心中,你从来都是朕的亲人、朕的长辈。朕要亲手在你的坟上栽种一棵梅树,若真有来生,我母子日日看护照顾那梅树,以报袁公公此生大恩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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