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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十、王玉竹脱簪劝天子 权梦初留诗慰夫君

后宫大案一连审了几月都无果,后宫嫔妃多受牵连,玉竹不想无辜者再受害,于是一日晚膳过后,王玉竹借戴原礼前来切脉的机会对戴原礼说道:“权贤妃若是殁于砒霜,戴太医没有看不出来的道理。戴太医悬壶济世,颇具悲悯之心,能否同本宫一同劝说陛下收手?”“娘娘仁慈,可权贤妃确是被人相害的,只是害贤妃之人恐怕不是后宫妃嫔。”玉竹惊得站起身来,“戴太医的意思是……”“贤妃娘娘绝不是被砒霜毒害的,贤妃娘娘殁了之后,臣整理娘娘遗物,臣验过那胡桃茶的杯子,不曾发觉有砒霜。那北地苦寒,陛下染了风寒,勾起了多年的咳疾,贤妃娘娘旦夕侍奉,也受了染。本来及时用针用药好生调理着绝无性命之忧,可是北地天寒地冻,又赶上军中断粮缺药,想痊愈便不容易了。于是陛下便命汉王传令太子备药,可不知为何直至班师到了北京也不见那药送到军中,朔漠之上,贤妃娘娘把自己的粮省下来分给陛下,又把所有治咳疾的药省下来给陛下服了,可贤妃食不果腹,又病了那么多时日未曾服药,臣已无力回天了。”玉竹还未听明白,“那为何说贤妃是被人所害?”“娘娘细想,贤妃娘娘若有不测,陛下必定龙颜大怒,最后受了责罚的定是太子。太子殿下乃细心之人,备药军中这等大事怎会疏忽?定是不知军中缺药才会如此,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封锁了消息?”玉竹恍然大悟,“是汉王。”“正是,随军之人都能看明白此事,可谁也不敢说出来,汉王势大,颇得陛下宠信,谁都怕得罪了汉王,性命不保,所以无人敢说出此事。”玉竹叹了口气,“这汉王果真心狠,竟费尽如此周折来陷害太子,若不是陛下念及故去的皇后娘娘,加之纪纲为太子开脱,恐怕太子早便被废了。”戴原礼无奈地叹了口气,“陛下查不到真像恐怕不会罢休,可这真像又无法告知陛下,毕竟,汉王乃是陛下的儿子,且陛下信任汉王非常。”“本宫不能坐视不理,就算此事不供出汉王来,也要让陛下知道贤妃是殁于咳疾,不是后宫所害。这样,陛下才能收手。还请戴太医为证。”戴原礼说道:“臣遵旨。”

朱棣召纪纲来了奉天殿,“继续查,决不能放过谋害贤妃的真凶。”突然马煜跑进来,“陛下,王贵妃脱簪待罪,跣足而至。”朱棣急忙跑出奉天殿,只见王玉竹已退去平日的簪珥珠饰,散开长发,脱下平日的华美衣衫,穿着素衣、跣足跪在奉天殿外,朱棣快步上前,欲扶起玉竹,“玉竹这是为何?快快起来。”玉竹执意不起,磕头说道:“陛下,妾有罪。徐皇后临终之前嘱咐妾要好生照顾陛下,恩泽六宫众人。妾如今为陛下摄六宫诸事,后宫之中竟出如此之事,妾无能,有负皇恩,有负徐皇后之托,请陛下褫夺妾贵妃名分。”“此事不怪你。”“怪妾,妾不能救这后宫中几百条性命,妾对不起后宫诸人,不配为贵妃。那些故去的姐妹都是陛下的妻子,那些受到株连的妃嫔与宫人都是人家的女儿,妾有罪。”朱棣见此情状,赶忙回头吩咐马煜,“快去殿内把朕的斗篷拿来。”

马煜跑着拿来斗篷,朱棣将斗篷披在玉竹身上,“天冷外面凉,咱们殿内说。”玉竹还是跪在地上,“请陛下问问戴太医,问明权贤妃因何而殁。”候在一边的戴原礼赶忙走上前来跪倒在地。朱棣问道:“朕再问你一遍,权贤妃是因何而殁的?”“回陛下,贤妃娘娘殁于咳疾。”“可有被人毒害之嫌?”“绝无。”朱棣沉默了半晌,“戴原礼,朕一直信任你,希望你对朕说实话。”“臣跟随陛下多年,绝不敢欺君,贤妃娘娘的确是殁于咳疾。”朱棣半信半疑,帐然若失地自语道:“不可能,贤妃走得太过突然,朕一直怀疑有人相害,后来果然宫中有了她被人毒害的说法。梦初,究竟是谁害了你?”玉竹见此情状赶忙说道:“陛下,权妹妹若是被人毒害,戴太医哪里有看不出来的道理?权妹妹一直敬重陛下勤政爱民,四海归一。权妹妹一向贞静仁德,绝不愿见到后宫因为她的离去而血流成河。”“若是梦初冤屈,她定难以瞑目,就算朕把后宫诸人都杀遍,朕也要找到害死梦初的真凶。”说完,朱棣转身走进奉天殿,王玉竹与戴原礼没有朱棣的允准便一直跪在奉天殿外。

一直到了夜幕降临,朱棣看着案桌上梦初画像,啜泣着自语道:“‘君埋泉下泥销骨,我寄人间雪满头。’梦初,你看朕的白发又多了。”马煜走上前来,“陛下,都这个时辰了,陛下还未用晚膳呢,老奴去给陛下传膳吧?”“不必了,才半日未进膳算得了什么?已经到了暮春了,再过些时日,天便热了,那酷暑时节,没有梦初给朕做冰酪,没有梦初吹奏《碧涧流泉》,朕到那时整日都进不了膳。”马煜哽咽着,“陛下,您别如此。”

朱棣回想起梦初生前的点点滴滴,潸然泪下,朱棣从衣襟中掏出梦初临终前放在他手上的香囊,“何以致叩叩,香囊系肘后。”朱棣边吟诗边抚弄着香囊,突然想起了梦初临终时的情景:“老四,妾积攒毕生精力在最美的年纪为你盛开,纵然短暂,却此生不悔。老四千万别因妾离去而伤怀。你的雄图霸业,你的永乐盛世,你的斯民小康,妾在天上看着。不管遇到什么事情,老四都要振作,放手做你想做的事情,千秋功过,自有后人评说。”说完,梦初将一只香囊放在朱棣手中,“老四说过等着妾的香囊。‘何以致叩叩,香囊系肘后。’从此让这香囊陪伴老四,不过老四定要答应妾,这香囊先别打开,这香囊要待老四烦扰之时再打开。烦扰之时再看那罗帕上的诗,或许能开解老四一番。‘临别殷勤重寄词,词中有誓两心知。’”朱棣想到此处,便轻声重复着:“烦扰之时再打开,‘临别殷勤重寄词,词中有誓两心知。’……‘词中有誓两心知。’”朱棣突然意识到那香囊中的罗帕上定有梦初对他说的话,于是赶忙将香囊拆开,那香囊中除了百花香料外,便是洞房花烛之夜朱棣画上琼花的罗帕,如今那罗帕已然侵染了百花的香气,朱棣急忙展开罗帕,罗帕的留白处,已然填上了梦初赋的诗,朱棣念道:“戎马征驰胜霸王,奉天靖难坐明堂。泱泱大典书千世,浩浩西洋耀万邦。紫禁迁都谋四海,北鞑御驾慑八荒。千秋功过无须念,永乐宏图赛汉唐。”朱棣念完了这首诗自语道:“是梦初写给朕的诗,梦初临走时说,会在天上看着朕的雄图霸业,看着朕的永乐盛世,看着朕的斯民小康。她把这首诗放在香囊中,她是怕她走后,朕太过伤怀,才留下这首诗劝朕振作起来。梦初,你用心良苦,朕怎可辜负?”

看着这洞房花烛之夜的定情之物,梦初生前的一幕幕又回荡在朱棣的脑中,朱棣已是泣不成声,伏在桌角独自抽泣。过了许久,马煜走上前来,“陛下,贵妃娘娘问,后宫诸人可否活命了?”朱棣说道:“梦初说得对,雄图霸业、永乐盛世、斯民小康,还等着朕去实现,为了让梦初早日看见雄图霸业、永乐盛世、斯民小康,后宫的事儿,朕暂不追究,让他们都回去吧,不过,不要让朕发现梦初真的是谁害死的,否则,朕绝不善罢甘休。叫王贵妃进殿,其余人等皆退下。”

玉竹披着朱棣的斗篷走进奉天殿,朱棣走到玉竹身前,“跪了这么久,双膝疼不疼?”玉竹眼中泛着泪光,不疼,只要陛下好,玉竹不疼。”“怎么会不疼,后宫的事情不怪你,何苦为难自己?”朱棣说着,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曲谱,递给玉竹,“贤妃走了,朕甚是思怀,听闻她是被人毒害的,朕如何受得了?盛怒之下,杀了那么多人。你是懂得朕的,朕不是暴君,只因……”朱棣没有继续说下去,可玉竹却带着几分哽咽继续说道:“只因陛下太爱权妹妹了。”玉竹看着曲谱,“陛下不必说下去,妾都明白,这曲谱定是权妹妹所做。既然这曲谱的名字叫《燕舞盛世》,那此曲定是向世人讲述了陛下。这曲子甚妙,前半段是陛下的功业,后半段是陛下的辛酸。”朱棣点了点头,“还是你精通音律,一看便知道。”玉竹面露几分凄婉,“妾能看懂这曲子不是因为懂音律,而是因为……因为懂陛下,以前,玉竹总以为懂得陛下的女人只有徐皇后、张贵妃与妾三人,没想到,权妹妹不亚于我三人。”朱棣叹了口气,“贤妃说待回到京师,要请教坊司的乐者们用丝竹管弦同奏此曲,还要请你为这曲子编排一段舞,可贤妃再也没能回到这明宫,从那以后,朕也再没听过这曲子。”“若真能披上舞衣,化身陛下,化身舞出盛世的燕儿,为陛下舞上一段,玉竹也便此生无憾了。”玉竹说完便将曲谱递到朱棣手中,“权妹妹的遗物,陛下好生保管,这曲谱,玉竹记下了。”说完,玉竹打了个寒战,忙紧了紧披在身上的斗篷,朱棣见状赶忙说道:“夜里凉,快回长乐宫歇息。”玉竹赶忙关切地说道:“陛下身心俱疲,也早些歇息为好。”朱棣点了点头吩咐道:“马煜,驾凤辇将贵妃送到长乐宫,再请戴太医给贵妃好生瞧瞧,别受了寒。”待马煜将凤辇停在了奉天殿外,玉竹向朱棣施礼告退,转身离去的一刹那,玉竹的是那般的不舍与凄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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