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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苦命人

众人入了正殿,只见僧道二人已坐于蒲团之上,一派仙风道骨,哪里还有方才吃东西时的狼狈模样。老人一见二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,泣道:“两位活神仙救救我家娃子吧。”老道微一蹙眉,轻叹一声道:“哎,也是苦命人,便助他们一把吧。”于是转头向道风道:“小道,这次你去吧。”道风先是一愣,旋即答道:“是,遵师命。”言罢,转身收拾了些应用之物,便随李村长出了观门。

......

道风不似其师,可算尽天下事,路上便向村长问起事情始末,村长自是知无不言。原来,村长之子李凯文是村中唯一的大学生,小伙子聪明机灵,又为人善良。进入大学不久便俘获了同班女生陈铭的芳心。然陈铭家底殷实,不同意女儿与这穷小子交往。可两人惺惺相惜,早已私定终身,不敌家人纠缠,两人便相约一起回凯文老家避避风头。谁知陈铭家人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,硬是将她带回城里。冲突中凯文的母亲伤了腿脚,家中父亲年老,凯文不得不留在家中照应一二,同时也想着与父母商量个对策出来。这事原本也就这样过去了,可陈铭走后,凯文总觉得心神不宁。到了第三天夜里,竟梦到陈铭一身是血,立于床头。这更是让凯文担心不已,总觉得要出事。果不其然,第七天子夜,凯文似是疯魔了一般哭嚎着冲出家门,哭声凄然刺耳,不似男儿声。父母拦之不住,忙叫醒邻里帮忙寻找,直到第二天天明,才在离村四百里外回省城的公路上找到了他。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到这么远的地方的,只是找到凯文时,他的双脚已是血肉模糊,脚底更是隐隐可见白骨。凯文的父母吓坏了,赶紧抱着儿子回家治伤。可自此之后,凯文似是痴傻了一般,白日里不言不食,只是躺在床上发呆,一至午夜便哭嚎奔走,父母求石问药皆不见效,村中人都说是中邪了,老两口没辙了,只得上山找僧道二人。

道风听罢,心想:“如此看来,这事倒也不算凶险,只是二位师父这次怎么放心我一个人来呢?罢了,没他们俩我还自在一些。”思虑间便到了李村长家中,虽是村长,家中倒也不算宽裕。柴门木椅,昏黄的钨丝灯使得屋中略显昏暗,两块木板分出南北两间卧房,儿子的卧房向南。老两口将道风让进儿子的卧房,刚一开门,道风便感到一丝阴寒,心中便有了计较,定神观瞧,房中一张单人床上绑着一个男子,男人眼窝深陷,眉宇间灰暗一片,双目圆睁却毫无神采,眼白中布满了血丝。这时老人开口道:“小文一到夜里就疯癫,俺们怕他又伤着自己,只得绑了他。”顿了顿,老人继续道:“小师傅,您看能行吗?”中国人的传统观念中,总是嘴上无毛,办事不牢。道风知道村长怕是疑他道行不够,他倒也不在乎,微微一笑道:“老爷子,您且宽心。待我瞧上一瞧。”说话间,道风的双瞳渐渐变黑,最后竟是不见眼白,黑色双瞳如同两个小型的黑洞,便是光线也会被之吸纳进去。开了天目,再看床上男子,只见他身上几缕阴气缠绕,寻常人的灵体与本体无异,如今见了阴气,道风算是确定他是真遇上脏东西了。于是回头对老人说:“老爷子,您儿子怕是真见着什么了,不过不算严重,我这就了结此事。只是阴气伤身,还请您让我与您儿子单独待会儿。”老人对此自是满口答应地退了出去。待到房门关上,道风轻一挥手,只见天地间点点金光汇成一片薄纱护于屋内,此为灵力结界,用于隔音、护法。这时道风缓缓开口道:“出来吧,我们谈谈。”屋内静默无声。“得,架子还挺大,还是我来请你吧。”说着,道风双目微阖,拇指与中指相抵,双腕紧靠,做一天罡擒魔印,手印一结天地灵气骤动,聚于双手周围,散出淡淡的金光。忽得道风一个疾步跨至床前,一指点于男子印堂之上,一缕金光顺着指尖渡入体内。床上男子突然开始剧烈抽动,面部狰狞,喉咙里发出那种如垂死之人呼气的声响。不到半刻,男子突然一声尖叫,那声响绝不是一个男子可以发出的频率。道风眼中,男子灵体上的阴气快速抽离,在即将离开男子的那一瞬化成一张女子的脸,那脸青面獠牙,眼角挂着血泪直扑而来,道风处变不惊,轻哼道:“孽畜!在小爷面前还敢显鬼相!”言毕迎面便是一掌,掌至鬼脸眉心,手背上佛家万字印一闪而过,鬼脸痛呼一声,退散开去,须臾间化作一位少女的模样。少女五官清丽,丹凤眼、高鼻梁,长发披肩,若不是这惨白的脸色,也算是一位佳人。道风见到少女先是一愣,倒不是被女鬼的相貌惊艳到了,只是按照常理,惟有心中极为不甘的冤魂厉魄方才有附身控魂之力,而少女神情见毫无戾气,只有淡淡的焦急,显然不是什么厉鬼。可当道风看到女子身上的衣物,便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。少女身上的衣服远看是件红色连衣裙,可若是仔细看,就能发现那是一件白衣,而上面的红色皆是少女的鲜血。白衣染血便成了一件最为基础的鬼器,让这本为一道执念的少女有了附身之能。道风尚未开口,少女竟先开口了:“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,不知法师降临,请大法师恕罪。”道风轻一摆手道:“罢了,你既灵智未失,我便问你几句,你当如实回答。”女子点头称是。道风接着说:“你可是陈铭?”女子轻声道:“正是小女子。”道风忽然厉声训斥道:“我且问你,你何故附身与李凯文?”少女先是一惊,随后抽泣着道:“法师且听我说,我本是李凯文的女友,只因家人反对,来此避祸,谁知家人追至将我强行带走。回城路上,我与家人发生了剧烈争执,父亲一时分神,避让对面来车不及,致车坠入悬崖,一行四人车毁人亡,可怜当时我已怀有凯文之子,本想再等五日,待凯文生日时给他个惊喜,不想如今这孩子竟成祸事。”少女说到这里,神情愈加凄然,泣不成声。道风倒也不催促,安静等待。女子稳定了一下情绪后继续说道:“在我魂魄出窍时,灵台清明,知晓许多天地大道,方知那日竟是我怀胎三月,孩子成型之时。孩子成型,初开灵智便夭折,怨气颇重,我知孩子若不见上他的父亲一面,必会影响凯文的运势,甚至成为其命中一劫,故此托梦于凯文,想让他寻到我的尸身,让孩子借我之眼看上父亲一眼,也算化去一劫。然凯文似是无意出村,眼看我头七将过,即将魂归地府,一时心急,便附于其身之上,哪知......”

话及此处,少女又一次痛哭失声,而道风终于了解了此事原委,也终于明白了师父那句“也是苦命人”的含义。道风不由感慨,这世间竟有如此真情,即便死亡也在为所爱的人考虑,可惜造化弄人,真真是苦命人啊。长吁一口气,道风对女子说道:“吾师有命,让我助你母子一臂之力。今夜我便让你们一家团圆,也算是了却一段缘分。”少女一听,立刻跪倒在地,泣声道:“小女子多谢法师大恩大德,此生难报,来生愿当牛做马。”道风单手虚扶一把,说道:“你且起身,我先唤醒李凯文,让他与你相见。”言罢,道风来到床前,轻点男子唇上人中穴,男人悠悠醒来,见床前立一不认识的少年,一时诧异,只是少年身上有着一种淡然从容的气质,让男子不至于害怕。男人尚未来得及开口,道风抢道:“你先别多言,我助你见上你女友一面,之后的事让你女友一一告知于你。”说完也不顾他一脸的莫名,便向他的双目渡入一道灵气,让他可在短时间内看见灵体。男子先是一阵茫然,片刻后便见到了立于道风身后的女子,激动地呼唤道:“阿铭!”女子一步扑入男人的怀中,却扑了个空,少女一见此状更是悲凄。二人见面,真是有道不尽的千言万语,道风在旁止之道:“你二人先静声,待我唤来那孩子的魂魄,让你们一家团圆。”接着,道风从带来的布袋中取出五道黄符,右手两指持道符,道风一时神情庄严,口中念道:“天地生灵,阴曹归府。五鬼开道,万里寻魂。”话音刚落,道符兀自腾空而起,五张道符悬立东南西北中无方,无火自燃。这时道风向女子急道:“母子连心,速取你一丝鬼气,召汝子之魂前来。”女子此时也不含糊,狠狠断下左手小指,小指离体化为一缕阴气,渡入中央的那道符纸中。阴气入符,五道符纸忽然加速燃烧,须臾成灰。屋内一时安静,半柱香的功夫,一声婴儿啼哭传入房中,那声音空洞骇然,似是飘在空中,寻不见声音的源头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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