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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八章

第二十八章

冼怡把家里的用人都辞退了,还批评父亲以前做了很多断子绝孙的缺德买卖。

冼登奎气得摔了茶杯,大骂:“混账!长大了,翅膀硬了,不认爸爸了是吧?那你走啊,去找郑朝阳那个小白脸去,你就去说你爸爸是个混账王八蛋,坑蒙拐骗杀人放火没有不敢干的,去叫郑朝阳来把你爸爸枪毙了。我和你说,就算把你爸爸枪毙了你也还是姓冼!走啊,走啊,滚!”

冼怡没动,只是静静地坐在沙上,也不看他,默默地流下了两行清泪。

冼登奎咆哮了一阵,看着冼怡的样子,眼前浮现出以前她快乐的、娇嗔的样子,突然感受到了她内心的悲苦。

他颓唐地坐到椅子上,对冼怡说:“八万,闺女,爸刚才说的都是气话,混账话,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。爸爸老了,身边也没个亲人了,我刚出去转了一圈,老虎帮、黑山帮几个大的堂口都叫警察给挑了,咱们在城外的走私渠道给断了,城里的买卖也没剩下几个。现在是江山易主,共产党统一全国大势已定,我这个黑帮分子在红旗下不会有好结果。”

“您也知道江山易主了,以前您干的那些买卖,是因为有国民党这个腐败政府的腐败官员给您撑腰,说起来你们是穿一条裤子的。现在,没人给您裤子穿了,您也不能光着不是。”

“你的意思,到别的地方去开码头?”

冼怡劝说道:“您都这把年纪了,还开什么码头。把家里的东西收拾收拾,咱走吧。”

“去哪儿?香港?”

“去个没人认识您的地方,踏踏实实地过日子,去马来亚。”

冼登奎叹息一声,说道:“好吧,八万,这次爸爸听你的,咱们走,再也不回来了。”冼登奎看了一眼冼怡,“闺女,爸爸连累了你,不然,你和郑朝阳倒是蛮好的一对儿。”

冼怡淡淡地说:“都过去了,别再提他了。”

冼登奎站起来往卧室走,一边走一边念叨:“人有三缘,善缘、恶缘和孽缘。我这算什么缘,糊涂缘!”

冼怡孤独地坐在椅子上,眼神空空。

冼怡坐在办公室内看文件,身后休息室的门打开了,一个人向冼怡慢慢靠近。

冼怡从桌子上的镜框看到了反射出的人影,大惊,刚要起身,一双手从后面抓住她,跟着一团毛巾捂住了她的嘴。冼怡很快昏了过去。

谢汕一脸痛苦无奈,拍拍手,召唤两个穿着工装裤的清洁工扛着一卷地毯走了进来。

冼怡的办公室防卫森严,可这么个大活人竟然好端端地消失了。正当冼登奎百思不得其解时,魏樯出现在办公室,承认是自己带走了冼怡,目的是要借他的慈善堂用用。为了女儿的生命安全,冼登奎只好答应了魏樯的条件。

公安局这边,郝平川走进了郑朝阳的办公室,郑朝阳正在检查武器。

郝平川说道:“都准备好了。”

郑朝阳看了看表:“今晚十点,东大桥吕家客栈。”

两人走到了院子里,院子里满是警员。

郑朝阳对众人宣布:“今天晚上有重大行动,大家做好准备,等候命令,现在检查武器。”

警员开始检查武器弹药。

段飞鹏开着车,七绕八绕,他没去东大桥,却来到了冼登奎的慈善堂。郑朝山走进慈善堂,他之前没有来过这里,所以并不清楚这是哪儿,只是跟着段飞鹏一路来到了冼登奎的办公室。

郑朝山进办公室看到墙上有个挂钟,此时已是深夜一点。

屋里已经坐了六七个人,男女都有,穿着各异,有的像底层的普通老百姓,有的像小商贩,有的像小学老师。他们都低着头不说话,整个屋子里死气沉沉,烟雾缭绕。

郑朝山一边皱眉,一边忍不住捂住了嘴,他最讨厌烟味儿。

找了个角落,郑朝山坐了下来,仔细观察着。屋子拉着厚厚的窗帘,没开大灯,只有桌子上的一盏台灯亮着,屋内的人看彼此的脸都是模糊不清的。

郑朝山知道自己已经陷入困境,他不知道这是哪儿,也不知道怎么把情报传递出去,他只有等待时机,尽管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个时机是什么、什么时候到来。

冼登奎躺在屋里的长沙上,他借口腰病犯了,拒绝参加会议,并吩咐谢汕随便找个人给他们送些茶点就行了。

谢汕回来后,冼登奎在屋里边踱步边说道:“老谢,你说段飞鹏这孙子能把八万藏在哪儿呢?”

谢汕答道:“大哥,您不用着急,小姐肯定不会有事的,他们也就是用小姐来逼您干事,小姐要是有事,他不就没有对付您的筹码了吗?”

谢汕准备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眼冼登奎,又说道:“大哥,小姐是我看着长大的,我就是豁出命去也会找她回来。”

冼登奎摆摆手,说道:“你们这些老兄弟还是靠得住的。”

谢汕出门后来到一个拐角处,段飞鹏从黑影中走了出来,谢汕也慢慢地走过去。

段飞鹏问道:“老小子怎么回事?”

谢汕十分冷淡地说:“没事,身体不太好,需要休息,我这边都安排好了,就是证件不太好弄。”

段飞鹏说道:“可就这个最重要,没这个寸步难行。”

“我明白,会尽快。”

段飞鹏把两根金条塞到谢汕手里,轻声说道:“你是老江湖了,冼怡这手灯下黑还真是高明,后面的事还得多仰仗您了。”

谢汕接过金条,对段飞鹏说道:“别忘了你说过的话,只要大哥帮你们办好事情,你们就送小姐回来。”

段飞鹏应允道:“我们好歹也是党国的人,这点信用还是有的。不但冼大小姐可以平安无事,还有你瞒着冼老大黑吃黑的黑账本和你的养老钱都会还给你。其实也不用这么复杂,你把冼老大弄死不就一了百了了?”

谢汕右手暴起如鹰爪一样掐住段飞鹏的脖子,把他顶在了墙上,段飞鹏顿时动弹不得。谢汕恶狠狠地对段飞鹏说道:“我现在弄死你是不是也一了百了?”

段飞鹏并没有求饶,反而讥讽道:“行啊,鹰爪王的功夫没丢啊。弄死我是小事,别忘了是你亲手把冼怡交到我们手上的。”

谢汕怒吼:“是你们逼我!”

段飞鹏说道:“是你黑老大的钱坏了江湖规矩,怨不得别人。”

谢汕无奈,只得放开段飞鹏。

段飞鹏摸着脖子长出了几口气,对谢汕说道:“我说过了,只要把事办好了,冼怡和你的黑账本,都可以还给你。”

他看了看屋里昏暗的灯光,继续说道:“我得出去看着,里面的事就交给你了。”

小东西已经睡下了,却被谢汕叫起来烧水沏茶,给在堂屋开会的人送点心。

郑朝山在会场内不停地看表,而魏樯却始终没有出现。

小东西用托盘端着茶杯挨个儿送茶,来到郑朝山的面前,说道:“先生请喝茶。”

郑朝山一眼认出了小东西,但小东西一时没认出郑朝山。郑朝山接过茶杯后,一把拉住小东西的手,小东西大吃一惊,认出了郑朝山。

郑朝山小声对她说道:“不记得我了?上次你和你朋友到我家里来玩儿,我叫你给我唱曲儿你不唱,结果是那个女孩唱了,还是个外国曲儿呢。”

小东西十分困惑地看着郑朝山。

郑朝山继续说道:“你那几个朋友呢,没事的时候去看看他们嘛,人家挺想你的。”

郑朝山脸上是挑逗的、淫邪的笑容,他的眼睛却向屋里的人扫了一下,握着小东西的手用力捏了一下后又松开了。

小东西急忙跑了出去,郑朝山看坐在附近的人都在看自己,笑着说道:“一个老相好。”

小东西躲在暗处,很是惶恐,想起了到郑朝山家吃饭时的情景,郑朝山给她解释什么是巾帼英雄,白玲唱苏联歌曲等。

她开始思考,并自言自语道:“我的朋友,不就是齐大哥和白玲姐吗?叫我去看看他们,就是叫我去找他们吗?”

小东西想起屋里人诡秘的样子和郑朝山反常的举动,以及他的眼神,捏自己的手势,可以看出,郑朝山此时正十分焦虑。

小东西突然明白过来,又自言自语道:“郑医生的意思,是叫我去找白玲姐,告诉她这里的事,这些人一定不是好人。”

她放下托盘后,悄悄往院子的后门摸了过去,出了后门,她撒腿就跑,很快就消失在胡同里。

魏樯赶到后,段飞鹏正在门口警戒。

段飞鹏对魏樯说道:“都到齐了,安全。”

魏樯进屋主持会议,对众人说道:“各位同志,大家潜伏了这么久,突然把大家唤醒,是因为有重要的使命需要我们去完成。在座的各位都是北平各个城区的代表,每个人都掌握着一定的潜伏人员,现在我需要你们把他们都动员起来,去共同完成这个使命。北平沦陷一年多了,共产党觉得自己已经坐稳了江山,但整个自由世界是不会答应的。”

魏樯言后,现场一阵骚动,众人开始交头接耳。

魏樯继续说道:“上面指示我们在北平搞一次大的行动,现在我来谈谈我们的作战计划。”

郑朝山偷偷看了下手表,随后眼睛又转向魏樯,耳朵则听着窗外的动静。

魏樯宣布散会,郑朝山赶紧站起来,大声说道:“我有话说,刚才大先生讲了作战安排,我来说说各部门之间的作战协调。”

魏樯看了看表,催促道:“别讲太长。”

郑朝山点了点头。

在慈善堂门口把风的段飞鹏看到远处车灯闪烁,惊得扔掉香烟,迅速往回跑要去报信。可跑出两步他又停了下来,犹豫了一下,他选择独自离开,很快消失在胡同之中。

郑朝山还在讲着,外面却传来了刹车的声音。魏樯二话不说转身就跑,速度极快地冲出了后门,其速度之快完全不符合他的年龄。他在警方合围前的瞬间冲了出去。

屋里所有人乱成一团,开始四处乱跑。谢汕则冲进了冼登奎的办公室,大喊道:“大哥,警察!”

冼登奎在二楼上看到警察从前门冲进来,顺手打开后窗跳了出去,谢汕也跟着跳了出去。

冼登奎着地的时候扭伤了脚,叫赶紧谢汕快走,去找自己的女儿。有几个警察跑了过来,谢汕顾不上冼登奎,急忙躲进旁边的胡同。冼登奎踉跄着跑出去几步,就被警察按倒戴上了手铐。谢汕看着冼登奎被抓走,自己也急忙走了。

郝平川带着警察冲进了院子,其他开会的人全被活捉。

罗勇穿着一身笔挺的制服走了出来,庭院中站着大队的警察。

郝平川大喊:“立正!”

罗勇宣布道:“都听好了,这次全市公安统一行动,我就一句话,叫这些沉渣余孽尝尝什么是红色铁拳,叫特务分子无兵可遣,无人可用,无处可逃!出!”

罗勇出门上了吉普车,后面大批警员跟着出。

另一边,郑朝阳带人冲进了烟馆,几个烟鬼和老板随后被押出。

郝平川一把掀开苫布,里面露出武器箱子,旁边一个经理模样的人瘫倒,被公安人员架了起来。

齐拉拉和多门来到赌场,代号‘海狸’的赌场老板被拿住,一辆卡车开来,赌场老板被戴上手铐,车厢里已经坐满了被抓的各路“小鬼”。

年关将至,北京市公安局各个分局开始对黑帮及其涉及的烟馆、地下赌场进行大清扫,这些污垢几乎在一夜间被一扫而空。

山坡上,狼狈不堪的魏樯看着下面的万家灯火,他衣衫破烂,原本精致的头凌乱不堪,看上去老了二十岁。

他如同一只离群的野狼,看着下面万家灯火的北京城。他明白,这个曾经属于他的城市,而今已经彻底将他抛弃。

冼登奎戴着手铐坐在郑朝阳的面前,郑朝阳点燃一支雪茄递给他,他贪婪地抽了两口。

冼登奎惨笑道:“其实从你回北京的那一天起我就在想,会不会有今天。”

郑朝阳说道:“你不该和特务搅和在一起。”

冼登奎颇为无奈地说道:“我们这个行业和军警宪特脱不了关系,以前是相互利用,现在是拖着一起送死。我是混江湖的,从我太爷那辈就干这一行,洗不干净了。我只是觉得,自从我们老祖反清复明开创洪帮以来好几百年了,哪朝哪代也没把我们青帮怎么样,共产党来了,就一扫而光了,我服了。郑长官,有件事情,我得和你说清楚,我的事冼怡从来都没参与过,我是混蛋,可冼怡不是,她一直都是好孩子,她一直都喜欢你。”

郑朝阳说道:“我都知道,放心,共产党从来不搞株连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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