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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灯

闻时收结的动作一顿。

过了片刻,他松开齿间雪白的傀线,抬起头,撞上了尘不到低垂的眸光。

他背抵着墙,在那片眸光里静了一会儿,又轻眨了眼移开视线:“装的,你明明看得出来。”

“为什么要装?”

你明明也知道。

闻时动了一下嘴唇,却没出声。

“怕我生气,怕被算账?”尘不到的嗓音低低沉沉。

这间屋子其实很大,他们的说话声却只在这一隅,方寸之间,除了彼此,谁也听不清。

就像只照一圈的灯烛。

闻时手搭在曲着的膝盖上,傀线长长短短地垂挂下来。他无意识地拨了一下,应声道:“嗯。”

“那为什么又不装了。”

闻时抿着唇,没有立刻回答。

过了好久,他才出声道:“因为再来一次我还是这样。”

命都是你给的,走一趟无相门又算什么?

“再来多少次都是这样。”

他声音很沉。因为偏开了脸,脖颈的线条被拉得清晰又紧绷,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执拗,好像谁都扭转不了。

但当他说完这句转过脸来,抬头看向尘不到。漆黑的眼珠里带着药浴未散的热气,微亮而潮湿……

那种骨子里的锋利棱角忽然就转化成了一层薄薄的壳。他裹着那层一戳就破的壳,目光一转不转地看着尘不到。

他的语气还是固执,嗓音还是又沉又低,只是多了些别的东西。

他蜷了一下垂着的手指,傀线在灯下的长影晃了晃,说:“随你怎么算账。”

晃动的线影落在尘不到眼里,像被风惊扰的灯火。

他忽然垂下眸光,伸手去勾了闻时手指间垂下的傀线,将它们收直,不再胡乱晃动。

闻时跟着看向自己的手指,任由面前这个人理了傀线。

下一秒,那只手缠着根本理不清的长线扣进他的指缝里。他眨了一下眼,下巴就被人轻捏着抬起来。

温热的呼吸轻打在他微张的唇缝里,尘不到的吻就那样落了下来。

……

其实哪有什么算账?

哪舍得算账。

只是心疼太过,想让这人从此长了教训,再别做任何莽撞事,再别落下一点伤口和痛处。

偏偏打不得、斥不了……

无从下手,无可奈何。

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吧。

***

这个吻绵长而纠葛,起初是有些重的,后来慢慢变得温柔亲昵起来。

某一刻,尘不到忽然听见了闻时的声音,似乎是问了一句:“你喜欢我么。”

他微微让开毫厘,低声道:“这是什么傻问题。”

闻时背抵墙壁半阖着眼,偏开头缓了一会儿呼吸,才转过脸来,眸光里是眼睫交错浓长的阴影:“什么?”

“刚刚问的那句。”尘不到说。

“我没有。”

“你说……”尘不到怔了一下,忽然意识到那时候闻时抓着他的手臂,正回应着他。怎么说得了话。

他垂眸看见了两人手上相缠的傀线,终于明白了那句问话的来处。那是闻时心里某一瞬闪过的念头,因为傀线的关系,让他听了过去。

闻时也看向了傀线,跟着反应过来。

他脖颈到耳后是一片血色,不知是因为接吻,还是因为被尘不到听见了那句话。

他垂眸看着傀线,就要把缠着线的手收回去。

刚要动,就被尘不到扣紧了。

“为什么会这么问?”

为什么呢?

闻时想。

因为自始至终这个人都对他太好了。好到他有时候分不清,对方究竟是惯着他,还是喜欢他。

因为想不明白对方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,又是为什么会喜欢他。

因为还缺一点足够区分的东西。

他想要一些足够区分的东西。

闻时始终没有开口。

他从来如此,说出来的和心里想的总是不一样,他总是闷着,总是说不出想要什么。

这种脾气,换成任何人可能都忍受不了太久吧。

但是尘不到听见了。

他从不开口,但尘不到总能听见。

哪怕没有那些牵连的傀线,仅仅是看着他的眼睛。

闻时的眉眼其实生得并不柔和,是那种带着锋利感的好看,不笑的时候常像是冷眼旁观,笑起来却是另一番样子。

至于现在,那双眼睛里蒙着潮湿的水雾,还有未退的情潮。除了尘不到,再不会有第二个人看见。

尘不到勾着傀线,看着那双独一无二的眼睛,听见闻时无声地说想要什么。

那一刻,他身上有着最为矛盾的气质。

最克制又最直白,冷淡又有着欲·望,是隆冬里盛满茶炉搁在火舌尖的山雪。

“满世界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人,哪能不喜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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