满满的一桌子菜，柳毅寻没有动，只是在等着静秋回来，而且已经陷入了沉思，实在是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即将要回来的张成毅，琉璃黄的水晶吊灯折射出柔和的光芒，洒在冒着热气的佳肴上，却让柳毅寻想起了自己母亲消瘦的脸庞，粗糙的手指碰到了滚烫的茶杯，指尖处烫红了一片，像是记忆中母亲生病高热时的温度……

“我们回来了！”，空荡荡的包厢回荡着静秋的声音，张成毅看着自家儿子冷漠的脸，再看看静秋挎着自己手时温和的笑，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，如果，如果，如果自己的儿子也能与自己这样亲密，那该有多好，但是，这个世上没有那么多“如果的事”。

“坐吧！”，柳毅寻说道，静秋落座，短短一句话却听得张成毅心神一颤，那应该是今天晚上柳毅寻对着自己说得第一句不再针锋相对的话，哪怕这句话还有一定的可能是对着静秋说的，但是丝毫不影响张成毅内心的喜悦。

柳毅寻为静秋夹了一块鱼肉，小心的剔除了上面的鱼刺，放在静秋碗里，小声说道：“吃吧！都这么晚了，小心饿坏了”，言辞间满满的心疼与关爱，静秋脸上一红，有些许不好意思，毕竟还当着张成毅的面，一抬头发现一片阴影笼罩，张成毅也抬手为静秋夹了一块鱼，说道：“大家都吃吧！是我接小寻接晚了，让你等了这么久”。

“这里的白云豆腐味道还不错，你们尝尝”，张成毅经常在这里吃饭，为两人介绍了一下，勺满白云豆腐的勺子就要落在柳毅寻碗里，柳毅寻皱了皱眉头，下意识的把手一缩，却在看着静秋偏头看过来的眼色后没有拒绝，最终看到静秋嘴角的那一抹笑容。

静秋用筷子夹了一只虾，用手一层层的拨开虾壳，一圈一圈的绕着，像是在解开缠绕的针织线，最后露出粉橘色的虾肉，放在自己的碗里，像是一个精美异常的艺术品，静秋把手里拨开的一小节虾壳放在柳毅寻嘴里，柳毅寻嚼了几口就听见静秋问道：“还和以前是一样的味道吗？”。

“这种虾比以前你买的更加大一个，虾壳好像更加硬了，都快吞不下去了”，柳毅寻这样说着，静秋“噗呲”一笑，白了柳毅寻一眼说道：“就你事情多，以前用虾壳给你熬粥吃怎么不见你那么多抱怨”。

静秋顺手把自己碗里的虾肉沾了一些酱油，送到了柳毅寻嘴里，继续剥虾，手上不停的动作，嘴上也在说着话：“以前买虾都是你吃虾壳，我吃虾肉，现在整只虾都是你的了”。张成毅就坐在旁边听着两人的话，终于找到一句自己能插上话的，问道：“以前，都是小寻吃虾壳，你吃虾肉的吗？”。

静秋用手肘撞了撞柳毅寻，示意身旁的人好好说话，柳毅寻只好说道：“以前我的脚刚刚动完手术的时候，医生说要适当补钙，静秋就每天都会买一些虾回来熬粥，可是虾是海鲜，我们又担心吃多了对伤口不好，会引起发炎，秋就直接剥了虾壳熬粥，给我补钙，虾肉就让秋吃了”。

“这种补钙方法是医生告诉你们的吗？”，张成毅心中大大的疑惑，忍不住问出声，等了许久没有听到应声，静秋不得已又用手指暗地里戳了戳柳毅寻的肚子，柳毅寻吃着饭的手一顿，接着说道：“不是啊！医生只是说要补钙，这种方法使我们两个研究出来的”。柳毅寻只说了一句就没了下文，为了避免气氛太过尴尬，静秋继续说道：“那时医生的建议是开些钙片对骨头的恢复有好处，但是我们没有接受，只是通过食物来补充钙，也不知道是不是手术后的一段时间没能好好补钙，结果过了恢复期也没能站起来，后来还出现了很严重的手术并发症呢！”。

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，但是说者无意，听者有心，张成毅知道这些事情后对于柳毅寻的愧疚更深了一层，有些担心的问道：“那……那现在好了一些了吗？有没有定期去医院做检查？”。“呃……”，静秋这才发现张成毅的担心，宽慰道：“都没事了，寻现在都可以上班了，自然是都好全了”，柳毅寻在一旁补充了一句：“吃了一个多月的虾壳，后来又吃了三个月的鱼骨头，要是还不好，我都快要变成小狗了”。

“鱼骨头？”，张成毅眼角跳了跳，吃虾壳就算了，吃鱼骨头又算是怎么回事儿？自己孩子以前过得到底是什么日子，这次还没有等静秋暗示，柳毅寻主动接过话说道：“就是那种很小一条的小鱼干，可以连骨头一起吃，秋说吃这个补钙更加方便，所以我吃了三个月，到后来实在是吃不下了，秋就只好把鱼肉剔掉，剩下一根根酥脆的鱼骨头让我吃”。

窗外寒风飘零，秋的气息悄悄弥漫，一阵寒风透窗而入，静秋忍不住秀气的打了一个喷嚏，柳毅寻顺手递过一张纸巾，关切的问道：“你是不是冷了？”，静秋接过纸巾，摆摆手说道：“没事没事，可能是坐在风口处，有些凉而已”。

“我们回去吧！”，柳毅寻见静秋早已经放下筷子，已然猜测到静秋已经吃饱了，张成毅拿起一旁的西装说道：“现在时间也不算早了，我送你们回去吧！”。“不用了”，柳毅寻拒绝得很干脆，眼看张成毅眼中那一抹伤痛再也掩饰不住，静秋小声说道：“我好像有些累了，不如今天还是麻烦张总送我们回去吧！”。

静秋给了个台阶，张成毅自然是顺势而下，却还是顾忌的问道：“我送你们回去吧！”，问的是站在一旁的两个人，眼睛却还是看向柳毅寻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，静秋的意思是多让父子两人相处，只要柳毅寻不再有抵触，张成毅也是十分愿意送两人回去的。

“不用了”，冰冷的话语从柳毅寻嘴里吐出，比深秋的寒风更添三分不悦，其实柳毅寻的耐心早已经耗尽，若不是看在张成毅曾经帮过静秋的份上，就凭着自己和张成毅的关系，下了班再也不见面才是最好的。

柳毅寻执拗起来谁也挡不住，静秋顺了柳毅寻的意思，任由柳毅寻拉着自己走了，夜晚风凉，柳毅寻还不忘记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在静秋身上，一只手牵着静秋一步一步往前走，两人都没有顾着落在身后的张成毅，倒是两人往街道走去时，气氛沉闷而凝重。

“以后不要再跟他出来吃饭”，柳毅寻说道。

“嗯……”，静秋点点头。

“其实我还没有想好应该怎么办”，柳毅寻说道。

“嗯……”，静秋点点头。

“或许你说的是对的，但是我就是无法原谅，也无法忘记”，柳毅寻说道。

“嗯……”，静秋点点头。

“我缺失了很久的父亲，或许已经习惯了，现在他忽然冒出来，我反倒是不习惯了”，柳毅寻说道。

“嗯……”，静秋点点头。

“我最近脾气不太好，你不要太介意，给我一些时间好吗？”，柳毅寻继续说道。

“嗯……”，静秋点点头，继而脚步一顿，给了柳毅寻一个温暖的拥抱，夜寂静无声，秋风过，江水冷无言，柳毅寻那颗不平静的心渐渐被温暖，又感觉到跳动的音韵。